多地爭先布局:時速600公里高速磁懸浮未來可期
高速磁浮未來實際上會是一種
走廊型、自然形成的局部網(wǎng)絡
這是目前能夠看到的未來應用場景
6月21日,時速600公里高速磁浮試驗樣車在磁浮試驗線上試跑
高速磁懸浮如何在爭議中重啟
一節(jié)藍灰相間的高速磁浮樣車,在1.5公里長的磁浮試驗線上駛過。
6月21日,在同濟大學嘉定校區(qū),由中車四方股份有限公司(以下簡稱中車四方)自主研制的高速磁浮樣車完成了首次試跑。盡管樣車行駛緩慢,但卻代表著中國地面速度最快的交通工具——時速600公里的高速磁浮列車,走出了萬里長征第一步。
“以北京至上海為例,加上旅途準備時間,乘飛機需要約4.5小時,高鐵需要約5.5小時,而高速磁浮僅需3.5小時左右。”高速磁浮課題負責人、中車四方股份公司副總工程師丁叁叁如此描述。
磁懸浮在中國曾有過一段“灰暗的往事”。早在2006年,滬杭磁懸浮交通項目建議書獲得國務院批復,原計劃2010年上海世博會時投入使用。但由于各種問題,開工時間被無限期擱置。磁懸浮熱度在中國也一度沉寂下來。
如今,時速600公里高速磁浮試驗樣車試跑,似乎釋放了新信號:中國高速磁懸浮或將“重啟”。同濟大學鐵道與城市軌道交通研究院院長、(國家)磁浮交通工程技術研究中心主任陳小鴻表示,“我個人的觀點是,隨著整個系統(tǒng)和技術的成熟,高速磁浮一定會在我們國家開始投入應用,只不過在哪條線上先做、在什么時候做是問題,做本身不是問題。”
關鍵之年
磁浮列車,又稱磁懸浮列車,是靠磁鐵的吸引力和排斥力來推動的列車。與高鐵、地鐵等輪軌交通不同,磁浮列車懸浮在空中,不與軌道接觸。
科幻場景中,人們想象磁浮列車都是超高速行駛?,F(xiàn)實中則不然,磁浮列車在速度上有多個等級。中低速磁懸浮時速在80~120公里,目前已經(jīng)被應用在一些城市軌道交通系統(tǒng)或者機場聯(lián)絡軌道系統(tǒng)中。2016年5月,長沙磁浮快線開通運營,連接長沙南站和長沙黃花國際機場,速度為100公里/小時,是中國第一條中低速磁懸浮列車。
中速磁懸浮的時速在200~400公里,與高鐵的速度相近。時速400~1000公里都叫做高速磁懸浮,超過1000公里則是超高速磁懸浮。2013年,時任特斯拉汽車首席執(zhí)行官埃隆·馬斯克(Elon Musk)提出了超級膠囊高鐵(Hyperloop)概念,設計速度為1000公里/小時左右。
高速磁浮交通系統(tǒng)是“目前可實現(xiàn)的、速度最快的大型地面公共交通工具”。日本在該領域的研發(fā)位于世界前列。2015年,日本進行磁懸浮列車的載客試運行,創(chuàng)下時速603公里的世界紀錄,目前正在建設中央新干線,運營速度將達505公里/小時,計劃2027年開通東京至名古屋段運營。
中國則將高速磁浮列車的目標時速定為600公里。速度越高,面對的技術挑戰(zhàn)也越大。中車四方表示,此次試驗樣車成功試跑,實現(xiàn)了從靜態(tài)到動態(tài)運行的突破,獲取了大量關鍵數(shù)據(jù),高速磁浮系統(tǒng)及核心部件的關鍵性能得到了初步驗證,為后續(xù)高速磁浮工程樣車的研制提供了重要技術支持。
中車四方公司的研發(fā)人員在進行時速600公里高速磁浮試驗樣車動態(tài)運行測試
孫章是同濟大學退休教授、高鐵專家,他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解釋:“同濟大學的試驗線只有1.5公里,這只是初步試驗。但是樣車能跑起來、浮起來,能拐彎、爬坡,這都很有意義,是成功的第一步。”
在孫章看來,更大的意義在于,上海浦東的磁懸浮示范線引進的是德國的技術,此次中車四方研制的試驗車,是完全自主開發(fā)的技術。2006年4月,連接上海浦東機場和龍陽路的上海磁浮示范線通車,成為全球首條商營高速磁懸浮線路。
2019年,高速磁浮作為前沿關鍵科技被列入國家《交通強國建設綱要》。陳小鴻認為,此次樣車試跑成功,“從整個國家規(guī)劃與建設推進來說,能夠讓相關研究單位、工程單位以及決策層看到這個系統(tǒng)的實實在在的進展,看到新一代國產自主研發(fā)的車在跑,能夠增強大家繼續(xù)推動該項目實施的信心。”
不過,中國鐵道科學研究院原副院長朱其杰告訴記者,不用過度解讀此次試跑的意義,“我在任職期間兼任鐵道部產品質量監(jiān)督檢驗總站站長,在鐵道部提速、高速試驗中是技術負責人,所以對于軌道交通工具的各項試驗很清楚,這種試跑說明不了什么問題。”
地方上馬的熱情
高速磁浮課題負責人、中車四方股份公司副總工程師丁叁叁曾表示:“高速磁浮填補的就是航空與鐵路交通之間的速度空當,在行程1000~1500公里的城市之間,高速磁浮將是最佳交通選擇。”他解釋,高速磁浮可以實現(xiàn)“快起快停”,只需3分鐘,跑出不到20公里,就能從零加速到時速600公里,而高鐵加速到時速350公里需要6分鐘、大約25公里的加速距離。
因此,“挺磁浮派”認為,即使有了高鐵,高速磁浮在國內仍然有一定的應用市場。用于長途交通,可在大型樞紐城市之間或城市群與城市群之間形成高速“走廊”,用于中短途運輸,可實現(xiàn)城市群“同城化”。
陳小鴻認為,粵港澳、京津冀、長三角等城市群,未來都有快速聯(lián)系的時間需求。目前的高鐵網(wǎng)在某一些走廊上有一點提速空間,但是不會太大。“在重要的走廊上,光有一條高鐵是不夠的,將來的京滬,包括整個沿海大通道,從整個客流需求上都有增加線路、提高運力的要求。”
在當前經(jīng)濟增速放緩的背景下,包括城際高速鐵路和城市軌道交通在內的新基建,被視為撬動增長的利器,吸引了各地方政府紛紛布局。一些區(qū)域也明確提出對高速磁懸浮的需求。近兩年,深圳多個規(guī)劃都提到,在廣州深圳兩地謀劃建設第二高鐵。2019年,深圳發(fā)布《廣深高速磁懸浮城際鐵路規(guī)劃研究》招標公告,明確指引投標方,研究將時速600公里高速磁懸浮列車應用到廣深第二高鐵的可行性方案。
同年12月,國務院印發(fā)《長江三角洲區(qū)域一體化發(fā)展規(guī)劃綱要》,其中提到,“長三角將積極審慎地開展滬杭等磁懸浮項目的規(guī)劃研究”。今年4月17日,浙江宣布,將打造一批能夠在全國領先、具有標志性和引領性的重大項目,其中包括,謀劃滬杭甬(上海—杭州—寧波)超級磁浮,該項目預計總投資1000億元,時速600公里,以促進長三角區(qū)域一體化。
目前,成都、青島、海南等地都將發(fā)展高速磁浮納入了長期的交通戰(zhàn)略規(guī)劃,或者進行可行性研究。
在陳小鴻看來,發(fā)展高速磁浮與現(xiàn)有高鐵網(wǎng)絡并不會產生沖突,“在服務群體上,高速磁浮與高鐵沒有沖突,在重要的干線走廊上,在已經(jīng)有了高鐵的情況下,磁浮是對通道運力的補充,是對速度區(qū)段的填充。”
孫章對高速磁浮的未來更為樂觀,他認為,要將目光放得更長遠一些,看到高速磁懸浮的戰(zhàn)略意義,“我國的經(jīng)濟發(fā)展不平衡,目前的主要差距仍然是東西部之間。按照城市群理論,如果磁懸浮高鐵線路,從上海到合肥,再經(jīng)過武漢到成都和重慶,這個戰(zhàn)略意義就大了,未來時間會越來越值錢。”
漫漫重啟路
此次樣車試跑,僅僅是高速磁懸浮向前邁出的第一步,到真正落地還有一條漫長的路。
孫章告訴記者,距離高速磁浮列車重啟還有好幾個階段,要從目前的單機車到一列車,然后延伸試驗線的長度,提升最高的試驗速度。接著聯(lián)調聯(lián)試整個列車,(檢測)通電供電、懸浮、拐彎、運營的穩(wěn)定性以及通信信號、列車運行控制系統(tǒng)等,最后要完成60萬公里試運行,才能投入正式運營。這也是高鐵投入使用前的一系列程序。
在高鐵網(wǎng)絡已經(jīng)廣泛覆蓋的背景下,高速磁懸浮的突圍路徑何在?陳小鴻在接受采訪時表示,高速磁浮的建設落地,會跟著市場需求走,有需求才去建,而不是一開始就做一張大網(wǎng)絡,“高速磁浮未來實際上會是一種走廊型、自然形成的局部網(wǎng)絡,這是目前能夠看到的它的未來應用場景。”
高速磁懸浮不能與現(xiàn)有的輪軌交通兼容,而且短期內無法形成運營網(wǎng)絡,這成為是否應該重啟磁懸浮中最受爭議的話題。
十幾年前,滬杭磁懸浮項目啟動,由鐵道部、浙江省和上海市組織了論證會,朱其杰作為特邀專家參加了評估。他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介紹,當時上海到杭州已有兩條鐵路線,并且將要修建高鐵,如果修建磁浮,那就將有四條滬杭通道,有這么多客流嗎?
此外,高投入高成本,也一直是爭議的焦點。孫章對比日本正在規(guī)劃的線路計算,高速磁懸浮建設成本大概是高鐵的1.5倍。陳小鴻則表示,高速磁浮的造價不會比輪軌高很多,且成本不僅僅包括建設成本,還包括長期的運行維護成本,需要同線路同等條件下來做比較才有意義。她舉例,東京到大阪的磁懸浮新干線,整體成本比輪軌高10%左右,但是能縮短往返時間,產生更多社會經(jīng)濟價值。
但反對的聲音始終存在。北京交通大學經(jīng)濟管理學院教授趙堅對記者分析,“目前我們高鐵的能力還沒有充分利用,日本東海道新干線的利用率每天是160對車,我國沒有哪條線有這么大的客流量。再修高速磁浮,更沒有意義。”
趙堅以京滬線舉例,京滬高鐵有2/3的客流量來自于跨線列車,即除了本線列車之外經(jīng)由本線的列車。如果修一條磁懸浮線,不成網(wǎng)絡,無法跟其他軌道交通兼容,客流量就會大大減少,因而很難盈利。
他還認為,時速達到500~600公里的磁浮列車,至少每100公里才能設一個站,停靠站數(shù)量少,對拉動沿線經(jīng)濟無法起到很大作用。“一些地方政府希望借此拉動地方經(jīng)濟,但是新冠肺炎以后,各地債務增加,光是高鐵、高速公路的債務壓力就很大,更不用說高速磁懸浮的投入。一些地方政府投入以后,最后肯定虧損,只能由國家來兜底。”趙堅說。
“作為后發(fā)的系統(tǒng),要尋找到它的發(fā)展空間還是有一定的難度。”作為支持者,陳小鴻在接受采訪時也坦言,輪軌系統(tǒng)有100多年的發(fā)展歷史,在國內有一張覆蓋很好的網(wǎng)絡。對于高速磁懸浮,“公眾在接受度、認識度上會有一點點欠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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